(王叶)困龙 续
《不能描述之书二》的试阅~~~~~~~~~~~~
大魔导师王杰希,在那年夏天捡到了一条银龙,教他学做人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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困龙 续
王杰希替叶修拉上毯子,遮住那不着寸缕的身体。
他知道龙不是那种不盖毯子就会生病的脆弱物种,但王杰希有时候不知道除了照顾,他还能为叶修做什么。
叶修是因为他的强求,才留下来的。
王杰希有时候看着叶修无聊,会问他要不要看点什么。而叶修总是回答,他为什么要看人写的东西。
也对。龙存在的时间,比纸张,比文字,比人类,还要悠久。
也许王杰希觉得很有意思的东西,对叶修来说,都只是小孩的玩具。
不过叶修却好像喜欢听王杰希说话,比起书写的故事,他更喜欢语言的交流。
“你的声音……算得上动听呢。”叶修夸奖。
“谢谢夸奖,我再说说别的故事好吗?”王杰希回答。
叶修总会懒洋洋地点点头,在王杰希平稳的声音,和清淡的花草茶香气中睡去。
魔法师都挺宅,王杰希自从升任大魔导师以后,只在需要提交论文,或者需要收购材料时,才会出门。
传唤的信使第七次拜访王杰希的庭院时,王杰希将手头的资料收集好,终于要出门了。他出门前看了一眼叶修。
他又睡着了。
龙也许是世界上唯一没有任何生存目的的生物,食物、乐趣、美好的东西,都唾手可得。
因此什么也不重要,什么也不需要。
王杰希关上房门,踏着柔软的草坪,越过结界,喧闹的人声响起,马车在路面上驶过,空气中混杂着香油、水腥与尘土的味道。
王杰希转头看着自己的庭院,那是他的秘密庭院,藏着只属于他的珍宝。
而王杰希出门的瞬间,叶修睁开了眼睛,直直盯着门外的方向。他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脖子上的符文红了又暗,最终叶修还是放弃了。
叶修想起他与王杰希初见时的情景,在冰冷的海水中,只有这个人,看见了他。
“命运这种东西,”叶修把头埋在枕头里,“也许避不过。”
今天魔法师们又聚集在一起诅咒,啊不,讨论王杰希。
“看见了吗,王杰希终于来了!”
“可恶……该不会沉溺在温柔乡中才起床吧!”
“完蛋了,他完蛋了!堕入爱欲深渊,他现在肯定连个火球都吐不出来了!”
魔法师们露出泫然欲泣的脸,咬着手帕。
“可是他到底去哪里找到的恋人啊?”
“能不能也找个人介绍给我……”
脱口说出心底愿望的魔法师,一脸慌张地看向众人,幸好大家都沉浸在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中,没人注意他。
王杰希把需要上交的论文交给公会内的老学士,往身后嘈杂的地方看去,议论纷纷的魔法师们集体清了清嗓子,埋头看书。
“杰希,最近很忙吗?”老学士问。
“还好,和平时一样。”
“哦?有空的话,我希望你帮助城里的警备。”
“出了什么事?”
王杰希看着老学士,老学士惯性地揉揉额头,咳嗽两声。
“好像……有龙潜进城了,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城里的结界波动不太对?”
王杰希一脸严肃地摇摇头。
“龙么?我从没见过呢。”
“我也希望是我太敏感,总之龙每次出现,都没好事。”
“我要是发现龙的踪迹,一定会报告公会的,您放心吧。”
王杰希笑着附和老学士,即使他说的话与实际情况完全相反。
与老学士的谈话告一段落后,王杰希决定启程回家。在经过那群假装低头看书的魔法师时,王杰希停下脚步。
魔法师们齐齐咽了口口水,脑中都在飞速回想着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。
但王杰希只是替他们捡起落在地上的魔法卷轴,便笑着道别了。
“可怕,这就是传说中,有了家庭就不屑与人计较的熟男风度么?”其中一个魔法学徒喃喃着。
魔法师们,又开始羡慕了。
王杰希走出大门,有几个低阶的魔法师在看到王杰希后,微微躬身,让开道路。稍远处,也有一位衣着讲究的绅士,向王杰希脱帽致意。
在魔法成风的荣耀公国,位于魔法师顶点的魔导师们,是公国的守护者,是于地上行走的人神,是象征全知全能,敢于向世上一切邪恶的生物,古旧的神灵,发出挑战的最强者。
但王杰希并不接受他人的敬意,每当别人躬身,他会侧身避过,到最后干脆直接戴上兜帽,将衣物上的纹饰取下,扮作普通行人。
人们对魔法师的敬爱有些盲目。
实际上,魔法师做不到的事实在太多。
王杰希突然磕绊了一下,他抬起脚,光滑的街道上,出现了被什么重物砸出来的坑洼。大理石地板上防止火焰灼烧与金属伤害的魔法纹章淡去了。
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骑着云兽的巡逻骑士在街道上疾驰。
低沉的号角声响起,那是催促行人快些回到家中的警报。
风声烈烈,王杰希的兜帽被这突来的强风吹飞,王杰希抬起头,在东方的天空中,有一片红色的流星群,如电如火,如一把尖刀破开云层,以雷霆之势,朝荣耀之城袭来!
王杰希皱起眉,低咒一声。每年都会有流星群袭击荣耀,今年的日期似乎提早了。
城市上空的结界纹阵亮起,细碎的白光从城市中心散开,巨大的光耀圆弧将整座城市慢慢笼罩。可流星群根本不会等待结界完全张设完成,已从半空狠狠砸下。
金属砸击的声音频密响起,仿佛响雷,未被完全阻挡的细小陨石,如火雨般从空中坠落。
人群密集处的陨石被留守地面的魔法师击碎,王杰希在确认居民区上空的结界完成后,才松了口气。
“糟了,城东的陨石没有拦住!”
一旁年强的魔法师发出惊呼,王杰希随着那人的视线看去,流星坠落的方向,正是他的家。
叶修醒过来是因为肚子饿,穿好衣服,吃了王杰希空间袋里的晶石后,突然觉得口味有点淡。
他正想着要是有麻辣味的晶石就好了,最好烫口。便有几块从空中坠落的陨石落到他跟前,砸出几个深坑。
“哎呀呀……”
叶修捡起地上的陨石,他什么时候属性变成许愿龙了?
六月……是了,已经到了这个时节。
“你要不要来点?”叶修朝面前的来人笑道。
王杰希回到庭院时,除了看见地上多了几个坑,并没有发现异状。他舒了口气,毫无防备地踏入城堡。在王杰希踏入城堡的一瞬,他左手中指佩戴的抗魔戒指,刹那爆裂!
剩下的戒托在冲击的余波下,消融成灰,狠狠灼伤了王杰希的手指。
那种痛楚,不止肉体,连灵魂都随之燃烧。
白日化为黑夜,整座庭院已被黑暗笼罩,在那黑暗深处,火星四溢,有烈火燃烧。一片炽红的暗影中,一只硕大的眼睛,在火中蓦地张开。
金眼,竖瞳,杀气凛然。
王杰希微眯眼,细小的光点在眼睛四周凝聚,他看清那隐藏在黑暗中的生物全貌。
黑龙。
比叶修的龙形更修长庞大的身躯,躯体上覆盖的黑色龙鳞片片分明,闪着刀锋般的亮泽,粗壮的长尾一扫,在地上打下深深的裂痕。黑得发亮的左右两翼收起弯折,贴在狭长的龙头附近,那双满含杀意的金色瞳孔,正直视着王杰希。
这是他对老学士撒谎的报应吗?这来得也太快。
王杰希神色不动,垂在身侧的手一挥,蕴含海妖之力的魔晶从袖口滑落掌中。
不是所有的龙都像叶修一样,对人类抱有一定的善意。而黑龙几乎是邪恶的化身。大部分史书中出现过的黑龙,都有相同的记载:
古时的人类认为黑龙是代表毁灭的神,由闇黑的死国来到人间,只会给人类带来死亡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人类的城邦兴起又毁灭,与黑龙的突然出现不无关系。
虽然在其他龙族接二连三现身后,人类确认,黑龙也只是龙族的一个分支。之所以毁灭城邦,在部分龙族学会化作人形后,是这么告知人类的。
“你们的房子建得很高,让龙忍不住想上去踩踩。”
龙的一时趣味,终结了人类的一个时代。
对于龙来说,人类和山野中的走兽,水中的游鱼,爬行的虫豸一样,不管是体型还是智慧都过于渺小,有时候龙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伤害过什么。
果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。差异……过于巨大。
这是王杰希在修习古代史,看到这段记载的时候,对那些素未谋面的龙的第一印象。
当然,别的龙会不会这样,王杰希不会一概而论。在遇到叶修后,他对龙的看法又改变了些。但看法如何更改,也不会把龙当成什么好家伙。
在王杰希正要将魔晶举起,祭起咒文时,他的手被人攥住。
那只手的温度很低,触摸时能感到龙类皮肤的滑腻。
王杰希转过头,在看到叶修的时候,那些笼罩在庭院内的暗影,见光消融般散去了。庭院还是原来的庭院,没有燃烧的烈火,也没有杀意勃发的黑龙。
在城堡的餐桌旁,只坐着一位客人。
就人类的审美来说,长相不算特别英俊,但有刀刻般刚硬的轮廓,鼻子挺直,颧骨有点高,头发眼珠都是黑色,穿着狂战士的重铠甲,男人味十足。即使是坐着,也看得出身形高大,体格健壮,那人察觉到王杰希的视线,抬眼朝这边看了一眼,眼神沉且冷。
王杰希确定了那人身份,他收在袖子里的左手握成拳,之前被戒指碎裂灼伤的手指,还在隐隐作痛。
“你的客人?”王杰希问道。
叶修点点头,他翻起王杰希的手看了看,发现没多大事,才露出个笑,懒洋洋地朝那边走去。
“你干嘛欺负人?老韩。”
韩文清一声不吭。
王杰希想要抬脚跟过去,却发现面前多了什么无形的屏障。
对面两人说话的声音他也听不见。
叶修抬起头看着王杰希,口型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,王杰希虽然听不见,想也知道是在解释什么,他很有风度地朝叶修笑了笑,也不去看他们,径自走入客厅后的药剂室敷药。
“你应该让我杀了他。”韩文清揉揉紧皱的眉心,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愉快。
叶修已经习惯了韩文清的严肃脸,他托着下巴问道:“你喝过花草茶吗?”
“……”
“就是把花碾碎了放水里泡泡。”
“……”
韩文清平气,手指敲敲桌子,示意叶修静听。
“叶修,你该回去参加祭典,选出陪你永生的伴侣。”
“你不能选择那个人类。”
“龙族内部不会有人同意。”
“人类不仅撒谎成性,还很脆弱。”
韩文清的话语不停,叶修则看着韩文清,笑了笑。
“请你帮个忙……”
王杰希手指上的伤痕正在药剂作用下慢慢愈合,只是以这样的速度,今天内不可能痊愈。
龙与巫妖的魔法,有些相似。
后者拷问灵魂,是为了食用。
而前者……只是为了毁灭。
“再见。”
叶修的声音突然响起,王杰希看向门外,韩文清已经走到城堡门口。
韩文清没有道别,临出门时看了王杰希一眼,满含警告。
“你的朋友……很讨厌我?”
王杰希走到叶修身边,伸手拦住叶修的肩膀。
叶修伸手在王杰希额头弹了一记,嘴角弯起。
“谁知道呢。”
叶修又对王杰希露出了那种仿佛在看着孩童一样的目光。
他总对王杰希说,人真是世上最好奇的生物。
龙自从降临到这个世界,所有的生物都向他们表示臣服。精灵向龙献上长生的果实,人鱼献出珍贵的眼泪,矮人将地底的矿藏让出。
这些物种本能的对龙心生恐惧,唯有人类,明明害怕却还是要靠近龙,对未知事物的好奇胜过一切。
第一个与龙对话的人类,在龙询问他的目的时,是这么说的。
“你能叫我的名字吗?”
“只有这样我才知道你愿意与人谈话。”
“你愿意告诉我龙的事吗?”
“如果你愿意,我会很高兴。”
“是的,这就是我想要的,别的事物,没有意义。”
……
叶修也曾问过王杰希,你想要什么?
王杰希当时回答说,想治好你的伤。
在伤治好后,叶修再没问过王杰希的愿望,他已经知道了。
叶修收回按在王杰希额头上的手,王杰希顺势拉住他的手腕,低下头,脸颊在细嫩的手腕内侧磨蹭。
“你的朋友让我受伤了,怎么补偿我?”
叶修的手腕有些微痒,王杰希的动作更像是动物,用爪子刮蹭,用舌头舔舐,来表达诉求。
“怎么补偿我?”王杰希重复着。
叶修的心突然软了下来,王杰希的体温太暖,让他忍不住想要亲吻。
龙是享受寂寞的生物,他们能化为岩石,沉睡至世界毁灭。可有的时候,他们也会为了寻找值得眷恋的体温,从沉眠中醒来。